周公之礼暴雨摧残后,大地上落叶残枝、山体滑落,一片凄凉景象。守营士兵饿着肚子在搬运湿透的粮草,清理物资,重新扎营,没有人顾得上那些貌美如花的敌国女俘。冯蕴寻了个背风的所在,生火做饭。她从小驴车里取出一口炊釜,摸出几个圆滚滚的鸡蛋,在沸水里煮好,剥开一只,吃掉蛋白,将蛋黄塞入鳌崽的嘴里……鳌崽半眯眼,吃得很香。敖七看得口水差点滴下来。多久没有吃过鸡蛋?他记不住了。乱世当头,行军打仗的日子很苦,常常吃了这顿没有下顿,活了今日不知有没有明日……冯十二娘那辆物资丰富的小驴车,在军中极不恰当,却是他此刻最美好的遐想。敖七走过去,“我也要吃。”冯蕴笑问:“为何要给你?”一口气卡在喉咙眼,在冯蕴似笑非笑的目光下,敖七头皮发紧,指着那只舔嘴的小丑猫,情绪变得十分恶劣。“它姓敖,我也姓敖。”“它是崽,你也是崽吗?”“我……年方十六,尚未及冠,自然是崽!”冯蕴倒是没有想到敖七会这样的理直气壮。她从碗里薅出一个鸡蛋,递给他。敖七双眼一亮,绷硬的下颌线便柔和下来,人中下唇珠的位置微微上翘,显出一副清俊傲娇的少年稚态。可剥了壳的鸡蛋还没有入嘴,周遭空气便突然凝固了。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看,没有人说话。那些满脸疲惫,衣裳湿透的士兵,年岁都不很大,有几个看上去甚至瘦骨嶙峋,并不是传闻中北雍军个个牛高马大的样子。兵荒马乱的世道,天下四分五裂,皇帝动不动就换人来做,百姓饥荒易子而食,士兵也常常挨饥受饿,日子很不好过……白生生的煮鸡蛋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敖七却吃不下嘴去了。他悻悻地将鸡蛋包好,塞入怀里。“我是要留给大将军的。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那头传来。天地雾蒙蒙的,阳光洒下点点金辉。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林薄雾里疾驶而出,提缰纵马,坚硬的铠甲在晨曦里散发出灼人的光芒。他的背后是潮水般奔涌而至的北雍军铁骑,绵延山间。“大将军回来了!”“大将军凯旋!”战马嘶鸣,山呼海啸。那一袭黑金绣纹的披氅和“裴”字令旗在风声里翻飞,卷起一阵清冽的空气逼压过来……短暂的一瞬,冯蕴的脑子里仿佛有千百个画面回转。她想到与裴獗纠缠的三年……在座的将士,不会有人相信,他们高坐战马猎鹰般俯视人间的冷酷将军,人前人后很不一样。人前他是冰山,多说一个字都艰难。人后他是火山,一旦爆发便如熔浆喷薄,会死缠烂打,会发狠骂娘,更会在寒冬腊月的夜里捂热被窝,再将她提到身上,耳鬓厮磨,无度疯狂……裴大将军宠起人来,很是要命的。冯蕴看过各种各样丰神俊秀的男子。但从未见过有人像裴獗这样……人面兽心。营房还没收拾好,二十美姬都在露天,看着裴獗骑马入营,从将士中间走过,她们早早便揖拜下去。
“妾见过大将军!”娇声低吟,一片纤腰盈侧,琅翠晃荡。≈ap;ap;lt;divcss=≈ap;ap;“ntentadv≈ap;ap;“≈ap;ap;gt;裴獗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,将缰绳递给敖七。“大将军可算回来了!”从裴獗入营,敖七崇拜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舅舅的脸。他激动、兴奋,又略带紧张地偷瞄一眼冯蕴。“昨夜幸得冯家女郎示警,不然——”周遭突然安静,敖七的话卡在喉头。他看到大将军停下脚步。一阵山风吹过。冯蕴站在小驴车前,发髻松挽,肌肤玉白,宽衣让风逼得贴紧身体,尽显玲珑曲线,身为阶下囚,不带半点妆,却如同天上的皎月,秀色盖今古,精妙世无双。凯旋的将士看呆了。冯家女当得起“姝色”二字。茫茫天穹下,死寂般的沉默里是一场平静下的兽血沸腾,暗自狂欢。没有人说话,一个个眼神却凌乱不堪,恨不得马上代大将军行周公之礼……冯蕴的心,没有外表那么平静。四目相对。过往的纠缠如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回放,在裴獗强大的气压下,她很难做到心如止水。好在,裴獗没有与她共同的回忆。他和上辈子初见那天一样,没有梳洗,胡子拉碴,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,那是肉眼可见的疲惫,却使得五官棱角锐利异常,眼神又欲又狠……不同的是,上辈子冯蕴跟那些美姬一样,因畏惧而深深俯伏在他的面前,盼大将军怜惜……“敖七?”裴獗突然抬起剑鞘,指向小驴车旁的炊具,眉头锁得很紧。众人恍然大悟——原来大将军停下脚步,不是贪看美色,而是看到有人违反军规。敖七吓一跳。北雍军从上到下不开私灶,包括裴獗自己。敖七也说不清自己是被什么蛊惑了,居然同意冯家女郎自己使用炊具开小灶。闻声,赶紧上前抱拳一礼。“大将军容禀,这是冯家女郎自己从安渡城带来的粮食。营里闹水患,她示警有功,属下便由着她煮些吃食,是属下之过,与他人无关……”“为何带米粮入营?”裴獗问得毫无感情。冯蕴微微一笑,音色清婉。“听说贵军就食于敌,常以人肉为粮。我怕我吃不惯人肉。”众将士:……有人低低笑了起来。裴獗冷眼一扫,众将噤声。“一并收押。”冷冰冰几个字说完,在众将士错愕的目光里,裴大将军头也不回地往中军帐而去。“砰——”中军帐里传来沉闷的破响。覃大金的痛嚎声,惊得帐顶的飞鸟展翅而逃……非战损兵,粮草尽毁,